楔子
七月,夜,一盏莲花灯在忘川河中漂浮着。
曼珠沙华开的极好,红如血,女子一席红裙迤地,擦过一地彼岸花路,风华绝代。
弯下腰,纤纤细指拾起莲花灯,面露惊容,这盏灯是她二十一年前放下的,自渭水河一路漂到了忘川,纸条上,是她与他写下的话。
微笑着,她将灯放回去,她知道,他未忘。
“殿下”孟婆看见那女子,恭敬拜下。
“到这里我已不是殿下,阴间无阳间贵贱尊卑之别,您快请起。”女子上前,扶起孟婆笑道。
孟婆缓缓起身,笑道:“皇后胸襟宽博,老身感佩。”
“来世,我可还能见到他?”
“老身不掌管此事,只负责为来往行人舀上一碗水喝。”
“罢了,我还是等他吧,我要去九嵕山等他。”她转身,毅然离去。
“饮下一碗孟婆汤,便再无烦了,皇后,放下吧。”
她不回头,只是摸一摸头上的玉簪。
她说,这一世,生死由命由他。
望乡台上,她看到了长安城,大兴宫,只是在宫殿的最北端,有一座她未见过的高观,男子一席墨衫立于观顶竟然正望着她。
“世民……”
她一阵诧异,之后便是感动,她知道,他无法释怀。
“你与他夫妻二十三年,他会在位二十三年,你十三岁嫁给他,你会等他十三年。”
她闻声回头,见阎罗王正在她身后,她赶忙跪下拜道:“凡人长孙氏见过阎罗王殿下,奴家愚钝,不知殿下说的可是预言?”
阎罗王将她扶起,笑道:“不是预言,是你与他的未来,这就是缘。”
“殿下,奴家可以在九嵕山等他十三年吗?”她望着阎罗王,眼神与语气皆透出希冀,“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。”她怕阎王不允,又补了一句。
阎王笑笑,叹道:“痴人啊,痴人啊,谁道帝王多薄情……”说罢绝尘而去,只是忘川河畔多了一叶扁舟。
“去吧,这艘木船渡你回九嵕山。”
“多谢殿下,多谢殿下。”她跪下频频肃拜。
声音散去,她提起裙子踏上这艘木船。
黄而清澈的忘川河上,一道水痕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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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天命萧索童稚年
”咚咚咚“是夜,长孙嫕卿的房门突然被敲响,她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里,大气儿不敢喘一下。
侍女水华见此赶忙跑去开门,正是长孙无宪。
长孙嫕卿略带颤抖的起身,望着这个当初待她极好的哥哥,嘴唇翕动几下却说不出话。
长孙无宪微微一笑,却透出狡黠:“嫕卿妹妹,收拾收拾赶紧走吧,你娘和你哥哥已经说好了,你们一起走。”
嫕卿眼里透出惊诧同时又有怒火燃烧,嘴张了几下终于大声近乎于吼地说出了话:”长孙无宪!你也是我哥哥!“
长孙无宪大笑,声音透出阴怖,嫕卿又一次颤抖。
”嫕卿,我不是你哥哥,你也不是我妹妹,我没有义务养着你们,都给我滚!滚!“长孙无宪更大声的咆哮,震得嫕卿耳膜几乎要破了,她握紧双拳咬住下唇怒不可遏,抄起边上的瓷瓶就要砸,可无宪轻松将这个不到八岁的小女孩提起,径直扔了出去。
瓷瓶碎了一地。
嫕卿胳膊,额头,手掌都有鲜血,肘上也被磕紫,钻心的痛。她不哭,她只是咬着牙站了起来,她知道自己的反抗太过薄弱,根本不可能阻止一切。她忍住疼痛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,好像自己什么伤也没有受。
“观音婢!“娘!”
高氏将嫕卿搂在怀里,极力克制住自己安慰道:“观音婢,不怕,娘在这儿呢,我们走。”三人缓缓离开生活了多年的长孙府,不回头看一眼。
出门之后,高氏掏出手帕一点一点小心地擦着嫕卿头上的血,心疼的流出泪来。嫕卿强笑起来,道:“娘,我没事儿,您别哭了。”说着又擦起了高氏的泪水。
长孙无忌噙着泪望着受伤的嫕卿,咬着牙道:“嫕卿,你等着,待哥哥有机会,一定要亲手杀了他,为你报仇,为娘报仇!”高氏长叹一口气,摇摇头对无忌道:“最好的反抗就是活得比他好,我们要好好地活着,开心地活着,虽说‘以德报怨,何以报德’,但为争夺家产而伤人性命,终究会遭报应的。”
三人不语,嫕卿抬头,正是月明星稀之夜,月华如水,可秋风一吹,却有一种透骨的凉意,她不犹得发了发抖,本应是阖家团圆之夜,为何却在此夜,让自己成了一名没有家的人呢,她以没有闲心欣赏这景色了。
正此时,忽听后面传来喊声“娘子,夫人!”嫕卿回头一看,正是水华追了出来。“水华?你怎么跟出来了?”嫕卿很惊讶,问道。“娘子,是您跟夫人当初可怜我,好心收留了我,如今你们走了,我在这里也呆不长了,您们就带我走吧。”说着便跪下来想要叩首,嫕卿赶忙扶起她,对高氏道:“娘,您就带她到一起走吧。”高氏怎么也没有想到,如此落魄竟仍有人跟随,她岂有不答应之理:“好,好,水华,你还跟着嫕卿吧。”水华高氏这么说,连连道谢:“谢谢夫人,谢谢夫人。”
已然宵禁了,他们只好坐在冰凉的石阶上,等着黎明。
终于他们来到了高士廉家了,有个立锥之地。待府衙禀报后,高士廉知道大事不好,放下手中的公务连忙跑了出来,看着自己的妹妹以及侄子侄女变成如今的样子,有些惊讶,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,道:“你们怎么了?变成这样了。”高氏叹了口气,道:“此事说来话长,让我们先进去吧。”高士廉忙迎他们进去了。酒足饭饱之后,高氏讲起了此事的前因后果。高士廉越听越生气,愤然起身,道:“不想安业这厮竟如此猪狗不如!妹妹,你不用担心,嫕卿、无忌,我都会当自己的孩子一般照顾的。”高氏心里这就有了着落,笑道:“多谢哥哥了。”高士廉见妹妹如此,也笑道:“妹妹何必如此?兄妹之间不必言谢。”
若说他们三人不恨无宪,那也是不可能的,只是,谁又能想到,兄弟姐妹,竟是因为府上的财产而反目成仇。
长孙无忌也正因如此,一心想着有朝一日高中三甲,能报此仇,夜以继日的读书。嫕卿为他端上一杯茶,坐在对面道:“哥哥,你不能这样不睡觉的读书,对身体不好。”无忌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,仍目不转睛地盯着书,良久,方道:“待我有朝一日中举,定为你与娘报仇,定要亲手杀了长孙无宪!”说罢狠狠将茶杯放到桌上,“当”的一声,吓得嫕卿一怔,忙道:“你是我哥哥,长孙无宪也是我哥哥,都是自家兄弟,为何要相互残杀?杀了他,你真的会那么开心吗?”无忌凄然一笑,道:“兄弟,他原来是我兄弟呀。”
嫕卿低头不语,这件事如同一根针插在她的心间,难以拔出,没错,她曾经也诅咒过长孙无宪,可如今听到无忌的话,仍然是把无宪当作三哥,这大概就是妇人之仁吧。
“哥哥,早些睡。”嫕卿便要起身离开。
“妹妹。”她听到这个十分熟悉的声音,立即驻足。
“不管怎样,哥哥永远都最爱你和阿娘,待哥哥长大了,一定会守护你们一生,让你们不再受苦。”长孙无忌是在安慰,更是在立誓。
嫕卿流下了两行泪,她跑到无忌的身前抱住他,道:“哥哥,妹妹也爱你。”无忌擦去嫕卿流下的泪,他们知道,他们必须要尽快长大了。
嫕卿回到屋中,一个人躺在榻上,那件事一遍一遍在脑子里重复,久久挥之不去。
她忘不了小时候,长孙无宪为她买来她最爱吃的点心,糖果;有一次,在她想让长孙无宪陪她玩时,长孙无宪正在温习功课,可她总是缠着长孙无宪,无宪也没办法,只好陪她玩,可后来被长孙晟发现了,长孙无宪被狠狠地责骂,然而当嫕卿满怀愧疚去道歉时,无宪只是笑笑说没事,递给了她一块糖。
不就是家产吗?就是那些钱,那些金银害得一个家庭支离破碎。
何谓亲情?
大抵在他们之间根本就不曾存在吧……
五年已去,嫕卿已然长大,无忌也加冠迎娶了夫人,再加上高士廉对他们视如亲生儿女,他们心中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。
嫕卿常听无忌说起的朋友是一个叫李世民的青年,在无忌口中,那个人可谓是“无所不能”精于兵法以及骑射,甚至曾一箭射死一只飞翔的老鹰,文韬武略,无所不能,甚至面容都带着贵气。而这些,嫕卿都只是充耳不闻,再厉害,也超不过一箭双雕的家父,然而无忌对于她的倔强也只能笑笑。
日子平平静静就这样度过,直到那一天,春风吹过,长安满城绯红,桃花初开。
春风自然也垂到了高府中,高府院中的桃树开花了,花儿争相开放,红艳似火,因是清晨,还带着些许朝露,将太阳的光晕折成七彩色。陆离的光与桃花的红交织编绘,竟有三分繁华之感。
“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,之子于归,宜其室家。”嫕卿在院内走着,停留在院内一棵桃树前,嗅着丝丝花香,心旷神怡,情不自禁吟起了诗。
正是惬意之时,耳边忽然听到有人敲门,嫕卿皱皱眉,对这位来者有些恼。然而门房忙跑去迎接,打开门,见那人后忙做了个揖,道:“李公子请进。”那人跨过门槛,随门房进了院内,门房解释道:“四公子今日有些事,马上就回来,您要不先进屋歇息一会儿?”那人摆摆手,道:“不必了,我就在此等候即可。”门房见此,拱了拱手退下了。
嫕卿打量了一下那个男子,虽是少年,但已经比许多成年人要高了,三千青丝以一根玉簪绾于头顶,并未加冠,宽额之下两道剑眉甚是浓黑,随是丹凤眼但却又不如标准般狭长,反而大且有神,通关鼻梁高高挺起,鬓角略微卷曲,容貌算不得美男子,却绝对是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。
但嫕卿并没有多关注他,只是抬起头嗅了嗅桃花似有似无的香,淡淡的……那香虽淡,却足以沁人心脾,这让她不住盈盈笑了起来,笑容还带着些许孩子气。
那男子回眸,正看见她盈盈浅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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